散户大战华尔街2.0：做空机构避其锋芒 狂欢盛宴如何收场？

今年1月，美股市场上演的奇异场景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Reddit论坛上的大批散户投资者们大举买入游戏驿站(GME)等股票，形成“轧空”局面，从而导致GME等股票出现超乎想象的暴涨，华尔街多家空头机构因此遭受重创。

相似的画面最近又在美股再次上演，这意味着散户VS华尔街的战役再度打响——可这次，情况又有所不同。

第二轮“散户VS华尔街”大战打响

近两周以来，不少meme股票又因为散户的涌入而再度暴涨。这其中既包括今年1月曾被爆炒的“老网红”——比如院线股AMC（AMC.US）、游戏零售股GME（GME.US）或是手机公司黑莓(BB.US)，也包括近两周突然爆火的“新晋网红”——比如主要提供监狱管理服务的GEO惩教集团（GEO.US）、小型医疗保险公司Clover Health(CLOV.US)、移动电商公司Contextlogic(WISH.US)或清洁能源公司CLNE.US。

和年初狂潮类似的是，散户们这次仍然热衷于不被华尔街普遍看好的、公司基本经营面存在问题的“绩差股”。

5月13日起，AMC股票成交量开始出现明显放大，到5月25日至6月2日的九个交易日内，AMC股价从13.6美元一度暴涨至近期高点72.6美元。

而新晋网红股们的行情启动要稍晚一些。比如GEO的暴涨行情是在6月9日才出现，当天股票成交量飙升至平时的数十倍，盘中一度大涨近70%，股价一度从6.3美元升至11美元，但次日股价又快速滑落回7美元。

CLOV也是从6月7日和8日的成交量才明显放大，到6月9日股价从7.79美元飙升至28.85美元，但随后股价出现连续两个交易日的暴跌，截至周五收盘已经跌回15美元。

一桶爆米花让AMC荣登C位

在散户逼空狂潮2.0中，最被关注的C位主角从GME变成了AMC，而这背后靠的，可能仅仅是一桶爆米花。

6月2日，AMC推出了“投资者连结企划”，其中包括今年夏天股东前往影院观影可免费获得一份大号爆米花、股东可收到独家放映邀请等福利。而公司高层的推特报料，到6月5日，已经有10万名散户股东加入了“买股票送爆米花”福利活动。

这桶爆米花使得6月2日当天AMC公司的股价直接翻倍，股价直升至72美元上方，当天股票交易量甚至排名美股市场第一，是第二名特斯拉的三倍，当天的市值也突破了300亿美元，超过了近半数标普500成分股——尽管该公司目前仍负债累累，并且至少在未来一年内其现金流还无法回正，但爆米花的吸引力似乎掩盖了这糟糕的基本面。

根据6月9日新公布的数据，截至6月2日，AMC拥有大约410万投资者，公司80%的股票由散户投资者们持有，平均每人持有120股——以6月2日当天收盘价62.55美元计算，相当于每个散户持有7506美元AMC股票。

对于散户大军，AMC热情回应

面对着这么庞大的“散户大军”，AMC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亚当·亚伦 (Adam Aron)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比如，亚伦近期在推特上频繁表达对散户股东们的看重，比如多次对散户们喊话“这是你们的公司”，以及“CEO们和专业管理团队应该听股东们的，你们拥有我们的公司，我们会听你们的”。

6月3日，亚伦还出现在YouTube上一档面向散户投资者的节目“Trey’s Trades”中，并表示他已经开始在推特上关注了不少“猩猩军团”成员，并直言“看空AMC将是一个错误”。

“猩猩军团”是Reddit散户们对自己的自嘲，这个“内涵梗”源自好莱坞电影《人猿星球》中的知名台词“猿族团结在一起就会有强大的力量(Apes together strong)”，这也正呼应了Reddit散户们集结在一起对抗华尔街的画面。

他甚至还在推特上用不少和“猩猩军团”相关梗图和散户们互动，比如他贴出的这张他怀抱着猩猩的恶搞电影海报，就受到了不少“猩猩军团”散户们热捧——在全美的上市公司中，可能也没有几家公司高管能够和散户如此“打成一片”了。

在这场众人的狂欢中，只有一位备受关注的失意者，那就是王健林的万达集团。5月23日，就在AMC股价大涨前夕，万达集团发布公告称已经清仓AMC股票，累计收回资金14.76亿美元(约合94.47亿元人民币)。数据显示，万达在今年5月期间减持交易价格区间为每股14-15美元，若以后续AMC股价曾冲高至60美元的价格粗略计算，这意味着万达卖飞了近100亿人民币的收益。

而更具戏剧性的是，就在万达卖出AMC股票后，就立刻有人靠“神操作”大赚一笔。6月1日，AMC院线宣布已经以每股27.12美元的价格，向华尔街大佬穆德里克(Jason Mudrick)管理的投资公司Mudrick Capital出售850万股。而穆德里克认购股份后当天盘中即转手卖出，预计获利约5000多万美元。穆德里克半天不到就净赚数个“小目标”，不知道王总看到会作何感想。

妖股们在狂欢喧闹声中挥下镰刀

但这次的狂欢似乎并没有维持太久。在AMC上周两度高位增发后，AMC股价已经连跌数日，截至周五收盘报49美元，距离6月2日的高位72美元下跌近 30%。GME股价也从近期高位344美元跌回233美元，多只“新晋网红”股们的暴涨行情更是仅仅维持了一两天就被打回原形。

企业在股价高企之际大量增发和不少股东减持的行为，显然浇熄了散户多头们的热情。

根据标普数据，今年迄今为止，AMC已经依靠增发股票筹集了超过 18 亿美元资金。其中尤其是在近期股价飙升之际，AMC近期的两度增发，在已通过增发1155万股筹资5.87亿美元后，6月2日又计划再度增发2500万股，被一些不看好AMC的华尔街分析师直接吐槽“割韭菜”，次日AMC股价一度暴跌超30%。

同时，从AMC提交到SEC的文件来看，过去两周AMC高管们集体减持套现，已经至少从股市套现1262万美元。

GME公司也不甘示弱，在6月9日宣布计划增发500万股，次日GME股价急泄27%。

种种因素作用下，在这次逼空大战2.0中，参与做多的散户力量并没有年初时那样凶猛。譬如年初火热的Robinhood等交易软件近期的下载量并没有出现大幅飙升，而且尽管美股看涨期权交易量近期又升至近两个月高位，但仍低于1月时的水平。

做空机构暂时避其锋芒

事实上，如果从更大的角度来看待这轮逼空大战，会发现这次网红股们的暴涨，更像是散户们单方面的“自嗨”，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散户VS华尔街的激战。

在本轮“对战”中，华尔街的空头力量并没有过多参与。投行巴克莱的一份最新报告显示，自1月中旬散户逼空热潮开始以来，美股中被重度做空的股票数量已“大幅下降”。空头净额比率超过30%的股票数量已经从43个锐减至18个。而以美元计算，卖空者的头寸减少了80%，从约250亿美元降至仅50亿美元。

而我们知道，在年初的第一波散户逼空狂潮中，很多网红股能大涨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这些股票被过度做空，GME等股票的做空比例甚至一度超过100%。但目前，GME和AMC股票中只有20%左右的做空比例——这意味着重现年初那样疯狂的大规模轧空的可能性尽管存在，但并不高。

实际上，不少华尔街机构已经直接在交易中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姿态，对这些meme股票避而远之了。据知情人士透露 ，美国银行、花旗和杰富瑞等华尔街机构已经要求调整经纪业务风控水平，限制做空某些特定股票。

从美股大盘的表现也能看出这一点。今年1月，散户逼空狂潮一度拖累标普500指数大跌，因为当时不少机构的空头仓位被爆破，不少机构不得不出售其他股票来筹集资金，弥补损失。而在近两周，AMC等股票的大涨似乎并没有对美股大盘有太大的影响，标普500等指数更多还是受到通胀预期等宏观因素的影响。

一方面是公司高管高位套现，一方面是空头机构不愿进场，这意味着这次散户大战华尔街2.0的气氛后续无法像1.0一样热烈，而近日AMC股价的下跌，或许意味着2.0大战已经接近落幕。

散户们的复仇狂欢或许仍将继续

事实上，从1月以来，不论是华尔街机构分析师，还是美国证券监管委员会，抑或是被爆炒的上市公司本身，都已经不止一次表达对网红股爆炒现象的担忧，警告散户们爆炒行为风险巨大。

华尔街分析师们不断警告着AMC等公司股价根本不值这么多钱，甚至极端者还喊出AMC股价只值1美元;SEC已经在调查GME等公司近几个月的异常波动情况;AMC在增发股票时也警告称，“公司警告您不要投资我们的A类普通股，除非您准备承担损失全部或大部分投资的风险。”

可问题是，这些提醒和警告真的有用吗?

事实上，绝大部分散户当然也很清楚，AMC这些公司的股价已经远远偏离了其实际价值。“猩猩军团”领头人、23岁的youtube主播特雷·柯林斯(Trey Collins)就曾直言：“我们当然知道风险。150%地知道。”

在柯林斯看来，散户们买入AMC等股票，不只是为了一夜暴富，更是为了“反击华尔街”。

柯林斯在youtube频道里，对着镜头另一边的散户们喊话道：“你们根本就不是仅仅依据基本面买入的对吧?数十年来，大机构从散户身上吸血，就比如2008年。你们看不惯华尔街腐败和非法操作。是因为这些。”

还有一些人加入“猩猩军团”是为了寻求一种“参与感”。来自加州San Fernando Valley的27岁女作家Natalie Camacho也是今年1月加入爆炒AMC股票的一员，她认为，在社交媒体上，AMC股票交易被描绘成小人物与华尔街大公司之间的战役，对她而言，参与到这件事其中本身就已经足够有吸引力。

“吸引我的是一种共通的感觉，我们在并肩作战，”她说，“有一种感觉是，如果我们把钱汇集在一起，虽然不能变得富有，但却足以促成改变”。

Reddit热传的梗图

这意味着，尽管部分散户会由于买在山顶而蒙受损失，也无法浇熄其他人的狂热。这种情绪背后，反映的是美国社会贫富差距扩大让年轻人们产生的不满。

而这种不满情绪之所以能够转变成现实力量，一方面是由于美联储的大幅放水和拜登政府慷慨发放的支票，让大量散户手中拥有了额外的“股本”作为武器，另一方面，社交媒体平台为大量散户们提供了达成共识和情绪共鸣的汇集场所，从而成为了情绪和冲动的放大器。此外，Robinhood等无佣金散户交易平台更为散户们涌入股市降低了门槛。

所以，本轮的爆炒结束后，还会再出现第三轮、第四轮吗?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美东时间周三，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Gary Gensler发表讲话，再次批评许多交易应用鼓励用户“游戏化”投资。他还表示，他已向工作人员征求意见，以修改美股市场的管理规则。然而，这些监管行动或许只能一定程度上削弱散户们狂欢的声音，却无法从根本上阻止散户们的行动。

只要美国的贫富差距依旧悬殊，美联储继续放水，Robinhood继续提供无佣金交易服务，散户们就可以继续在社交平台上刷着火箭高喊YOLO，并一拥而上买入下一个meme股——下一次，站在舞台中心的可能不再是GME和AMC，但狂欢的浪潮仍可能继续，尽管有些人可能会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