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党组阁“大乱战”——2021年德国大选前瞻

摘要

由于目前市场认为“反欧”的选择党当选概率不高，所以市场整体对于德国大选关注度不高。然而，此次选举格局较此前更为“碎片化”，很有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成功组阁，不确定性将在大选之后的“混乱期”施压欧元。

正文

2021年德国大选(9月26日)已进入倒计时阶段。随着“默克尔时代”的落幕，各新兴势力强势崛起，本次大选将成为德国史上颇具悬念的一次选举。社民党候选人、前欧洲议会会长、现德国副总理及财政部长舒尔茨的民调支持率在9月11日最新的民调中以26%领先联盟党候选人拉舍特6个百分点。社民党能否在本次大选中“一雪前耻”?议院席位是否会因选择党和绿党的强势进军而被进一步冲散?德国大选的不同结局又将怎样影响欧元走势?

1、政治体系及选举制度

与美国类似，德国也是实行现代议会共和制的国家。德国的联邦议院与联邦参议院共同行使立法权。然而与美国不同的是，德国虽然实行两院制，但联邦议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立法机构和最高权力机关。联邦参议院没有单独立法权，但有立法创议权和立法审议权。此外，德国总理是政府首脑，负责组建政府内阁，而总统虽然是国家元首，但并不掌握实权。

一般而言，在联邦和地方层面，议院(会)的议员由德国公民选举产生，而由议院(会)进一步选举出总理和宪法法院，再由总理来任命同一层级的政府内阁。参议院仅存在于联邦层面，其中的议员并非由选举产生，而是按照各州人数分配席位。

9月26日的德国大选，先由选民选举出联邦议院议员，再由联邦议院多数议席(50%以上)的政党或是政党联盟决定总理人选，并组建联邦政府。根据德国宪法，联邦议院每隔46至48个月须进行一次换届选举。

德国联邦选举采用“比例选举制”。根据《联邦选举法》，每个选民需一次性投出两张选票，其中第一张选票以选区为单位，以简单多数的原则选出本区的1名可直接进入联邦议院的议员;第二张选票以州为单位，投给1名参选政党的候选人。德国共有16个州，分成299个选区，联邦议院共有598个议席。因此，第一张选票共占299个席位。各政党在议院中的总席位数将以选民第二张选票的得票率为比例确定，这就是所谓的“比例选举”。但在实践中，由于第一张选票的存在，部分党派可能会存在“超额议席”。例如，当一个政党通过第二张选票获得10个议席，但该党有11名候选人通过第一张选票直接当选议员，则这额外的1人也可以进入联邦议院。为避免对其他政党造成不利影响，其他政党也能按比例增加议席，这也构成了“比例选举”的一部分。因此，联邦议院实际席位数经常超过598个，最近的第19届议院实际席位就达到了709个。

此外，德国通过设立“议院门槛”来防止党派林立。一个政党只有当它在第二票选举中的得票率至少达到5%时才能进入联邦议院。但代表少数民族的政党不受此条约限制。德国有四个获联邦认可的少数民族：索布族、丹麦族、弗里西亚族以及吉普塞族。只有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的丹麦族和弗里西亚族有一个特殊的政党，即“南石勒苏益格选民联合会”(SSW)，它在2021年首次参加德国联邦选举。

2、主要政治党派

2021年共有47个政党参加德国联邦选举，这比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多。尽管党派密集，但由于“议院门槛”的限制，和2017年的情况类似，目前有可能进入联邦权力核心区域的政党共有6个，即俗称的“两大四小”。“两大党”指联盟党(CDU/CSU)与社会民主党(简称社民党，SPD)。其中，联盟党由基督教民主联盟(简称基民盟)和基督教社会联盟(简称基社盟)组成。“四小党”即自由民主党(简称自民党)(FDP)、绿党(GREEN)、左翼党(LEFT)以及选择党(AfD)。

划分德国政党左右派的主要标准在于对公平和效率、政府和市场问题上的政策主张：左派政党支持公平的财政政策，增税增支，更加注重公平的收入分配;而右派政党主张平衡的财政收支，鼓励市场化，在经济政策上支持增加市场制度的灵活性，比如对最低工资持保留态度。被归为极右派的德国选择党，在欧洲一体化和移民两大问题上，采取了较鲜明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政策倾向——疑欧并且反对移民，主张德国自身的文化认同，从而在近年来异军突起。

极右势力的崛起是此次大选的风险之一。自德国大选制度实施以来，联盟党和社民党一直占据着德国联邦议院的主要席位，自民党也常年在联邦议院占有一席之地。但随着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的相继爆发，疑欧思想兴起，叠加难民问题逐渐引发社会的焦虑，代表右派民粹主义的德国选择党在2013年成立，并于当年以4.7%的得票率作为大选“首战”成绩几近越过联邦议院的门槛，分散了部分自民党选票而将其挤出了联邦议院的常驻名单。在2017年大选中，选择党以12.6%的支持率，超越自民党、绿党和左翼党，成为了仅次于联盟党和社民党的第三大党派。根据今年8月最新的地方民意调查结果，选择党极有可能成为萨克森州以及图林根州的第一大党。尽管其他政党均已宣称不会与选择党合作，因此其成为执政党的可能性较小。但不可忽视的是，选择党当前已成功立足于德国政坛，该极端右翼势力的迅速崛起可能会导致联邦议院的结构发生较大变化。如果它在联邦议院中的势力得到进一步提升，这同样会对欧洲一体化格局产生不利影响，利空欧元。

此外与以往不同的是，本次德国大选的格局更为“碎片化”。在1990年以前，“两大党”在选举中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合计得票率几乎维持在80%以上(第1届和第2届除外)，第8届选举时更是达到了91.2%。然而自东德和西德合并以来，一方面，更多新兴势力的崛起“瓜分”了两党的部分选票。除选择党之外，绿党的后发之势也对“两大党”的“绝对优势”造成了一定冲击。近年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极端天气事件频频发生，2021年大选之年德国更是遭遇了洪涝灾害，民众对气候问题的关注度显著抬升。针对德国选民认为的当下最紧迫问题的定期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气候和环境问题在2019 年一度超过难民问题成为德国民众最为关心的热点话题。随着疫情危机的来临，气候问题的话题度略有减弱，而今年7月洪水的爆发又使其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当中。因此，秉持绿色和进步主义新理念的德国绿党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在德国政坛逐渐站稳了脚跟。绿党的支持率在2021年的民意调查中一直位列前三。

另一方面，近年来，作为当局者的联盟党在应对金融危机及欧债危机时并没有发挥令民众满意的领导力。2017年大选中，联盟党的得票率已下滑至32.9%，创下近六十年来最差“战绩”。疫情期间，德国政府抗击疫情力度不够，疫苗接种推进缓慢，德国新增确诊病例日环比增速几度超过欧洲的整体水平，另有“口罩门”等丑闻缠身，民众对执政党的信任度进一步下降。此外，联盟党候选人、新任基民盟主席、北威州州长拉舍特在党内和全德的影响力尚不足，党内保守右翼和激进左翼的矛盾日益凸显。默克尔早已明确不再连任，而在她执政的16年间，其所体现的联盟党的“保守派”风格并不一定是人心所向。内外冲击之下，联盟党的第一大党地位或不保。2017年大选后，联邦议院首次出现了“六党鼎力”的局面。如今，联邦议院的“碎片化”格局将愈发凸显。

3、执政联盟

根据9月6日INSA的最新民意调查结果，社民党的支持率为26%，较8月初上涨8个百分点，当前位列第一。7月中旬德国洪涝灾害爆发，联盟党候选人拉舍特视察灾情被指有“作秀”之嫌，自此联盟党支持率持续下滑，目前以20%的支持率位列第二。受绿党候选人拜尔波克“简历门”丑闻影响，当前仅有15%的德国民众支持绿党，相比5月的24.5%降幅显著。自民党、选择党和左翼党分别以13%、11%和6%的水平位列其后。由此可见，任何两个党派的联盟比例均不及50%，“两大一小”或是“一大两小”的三党联盟或将成为不得不面临的选择。

历史上，三个及以上政党联合执政的情形仅在前两届选举中出现过。自1957年至今，德国政坛一直是两党联合组阁。期间，“一大一小”的格局较为常见，右派的自民党和偏左的社民党以及偏右的联盟党都曾长时间联合执政。该格局下，大党通常会选择和自己政策倾向较为接近的党派进行合作，例如社民党和绿党的契合度要高于联盟党和绿党的契合度。然而近年来，联邦议院党派的多元化使得席位和权力更为分散，联盟党携手社民党的“黑红联盟”组合变得更加频繁。

此外，在历次大选中，联盟党有13次成为联邦议院第一大党，其余6次均由社民党取得。因此，只有来自联盟党和社民党的领导担任过德国总理。

虽然从当前每个政党单独的民调支持率来看，黑红联盟所占比例尚不足50%，但根据民众对执政联盟意愿的最新调查结果，有35%的受访者仍支持联盟党和社民党继续组成大联盟政府。另外，有39%的受访者倾向于联盟党、社民党和自民党联盟组阁;29%的受访民众认为社民党、绿党以及自民党联盟对于国家顺应时代发展是最有利的;而联盟党、绿党和自民党联盟的欢迎度相对较低，仅23%的受访者支持该组合执政。

由于所有相关政党都拒绝和极右倾向的德国选择党进行联盟，而因政见的显著差异，联盟党、自由民主党与左翼党的联盟也能排除。结合民调结果，我们分析出可能存在的政党同盟为(以各党的代表颜色说明)：

黑红联盟：联盟党和社民党

黑红黄联盟：联盟党、社民党和自民党

黑红绿联盟：联盟党、社民党和绿党

牙买加联盟：联盟党、自民党和绿党

红绿灯联盟：社民党、自民党和绿党

红绿紫联盟：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

以最新民调比例和联邦议院标准的598个议席为准，我们比较各组合的可能得票情况。其中，黑红绿联盟、黑红黄联盟以及红绿灯联盟超过了半数席位，而其余三个组合仍需借助其他参与者的力量才能达到组阁门槛。

从各党派的竞选纲领以及电视辩论情况来看，它们在各领域的政策主张不尽相同：

结合以上政策纲领，我们总结了各执政联盟的特点：

红绿灯联盟：社民党、自民党和绿党联盟，舒尔茨出任总理。舒尔茨曾表示希望和绿党联合执政，而与2017年不同的是，一直以“中间派”自居的自民党今年也表达了强烈的执政意愿，这为该组合提供了较大的可能性。三党在对外政策、气候政策方面均有较高的契合度，然而在关键的财政问题上，社民党和绿党支持加大对高收入人群征收更多税款，并希望将全国最低工资从每小时 9.60 欧元提升至 12 欧元，而自民党对此持反对态度。对自民党而言，同样主张减税减负的联盟党为其最佳拍档，然而如今联盟党的势力“每况愈下”，自民党为实现其执政目标大概率会兼顾与其他党派的合作，这也就意味着需要做出让步。

红绿紫联盟：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联合，舒尔茨出任总理。三党在财政、气候政策方面有较多的共同点，但在对外政策方面存在分歧。在国防和安全政策上，左翼党主张解散北约，要求德国撤离在外驻军，反对核武器，并希望加强对俄及对华的关系。这和社民党及绿党的政策相左。舒尔茨曾明确表示，只要左翼党没有承诺支持北约，并加强与美国维系稳固关系，就不会与其联盟。在9月初，左翼党紧急发布了《改变政治格局的应急方案》向社民党“服软”。该方案只字未提北约的相关内容。这加大了该联盟成立的可能性。

牙买加联盟：联盟党、绿党和自民党组合，拉舍特出任总理。买加组合曾在州政府层面出现过，但在联邦层面从未实现。尽管黑黄两党在税收、债务等方面的主张契合度较高，但他们的主张和绿党所提倡的征收财富税截然相反。自民党候选人林纳德曾言，和绿党的组合缺乏想象空间，但他并未断言这是“不可能”的。倘若自民党“权欲熏心”，联盟党在其中起到了较好的“润滑剂”的作用，这也能促使该联盟成功组阁。

黑红黄联盟、黑红绿联盟、黑红联盟：因社民党曾声明不再与联盟党联合执政，且从近期的电视辩论来看，社民党和联盟党之间的政见分歧愈演愈烈。可见包含“黑红”的联盟组阁的概率相对较低。考虑到其余组合中仍有较多的组合存在合计得票率不足半数的情况，如果该局面持续到了大选当日，那么包含黑红的联盟或因其票数优势而成为“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的选项。这其中，黑红绿、黑红黄组阁成功的可能性相对较大。

如何影响欧元?整体看来，支持欧洲一体化利好欧元;难民管制的加强短期内利多欧元;效率为主的经济政策在中长期有助于欧元区基本面保持稳健;而积极的财政政策在短期内可能提高国债收益率，从而利好欧元，但长期可能由于政府债务和通胀等问题造成货币贬值;政党的政策契合度高，有利于降低政治不确定的负面影响，利多欧元。

倘若舒尔茨如期当选德国总理，作为前欧洲议会会长，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力度将会更大，这将为欧元提供中期升值动因。然而目前来看，德国联邦层面将大概率出现三党组阁的局面，为近60年来首次，这意味着相比以前的两党执政，未来的三党组阁谈判有可能会使得政策落地更加艰难，这对于德国的政治稳定性是极度不利的。本轮大选后很有可能重演上一轮组阁时的“难产”局势，这或成为利空欧元的另一因素。

本文选编自“兴业研究”，作者：郭嘉沂/余律;智通财经编辑：庄礼佳。